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问张敬夫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八五
《遗书》有言,人心私欲,道心天理。熹疑「私欲」二字太重,近思得之,乃识其意。盖心一也,自其天理备具、随处发见而言,则谓之道心;自其有所营为谋虑而言,则谓之人心。夫营为谋虑,非皆不善也,便谓之私欲者,盖只一豪发不从天理上自然发出,便是私欲。所以要得「必有事焉而勿正勿忘勿助长」,只要没这些计较,全体是天理流行,即人心而识道心也。故又以「鸢鱼飞跃」明之。先觉之为后人也,可谓切至矣。此语如何?更乞裁喻。
答云:「栻近思,却与来喻颇同。要当于存亡出入中识得惟微之体,识得则道心初岂外是?不识只为人心也。然须实见方得,不识如何?」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二。又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一一九。
与张敬夫论癸巳论语说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八四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
学而时习之。
程子曰:「时复䌷绎(本文作「思绎」,今此所引改「思」为「䌷」,不知何说。)」。学者之于义理,当时䌷绎其端绪而涵泳之也(「学而时习之」,此是《论语》第一句。句中五字,虽有虚实轻重之不同,然字字皆有意味,无一字无下落。读者不可以不详,而说者尤不可以有所略也。「学」之为言效也,以己有所未知,而效夫知者以求其知;以己有所未能,而效夫能者以求其能之谓也。「而」者,承上起下之辞也。「时」者,无时而不然也。「习」者,重复温习也。「之」者,指其所知之理、所能之事而言也。言人既学矣,而又时时温习其所知之理、所能之事也。盖人而不学则无以知其所当知之理,无以能其所当为之事。学而不习,则虽知其理、能其事,然亦生涩危殆而不能以自安。习而不时,则虽曰习之,而其功夫间断,一暴十寒,终不足以成其习之之功矣。圣言虽约,而其指意曲折深密而无穷盖如此。凡为解者,虽不必如此琐细剖析,然亦须包含得许多意思,方为完备。今详所解,于「学而」两字全然阔略,而但言䌷绎义理,以解时习之意。夫人不知学,其将何以知义理之所在而䌷绎之乎?且必曰「䌷绎义理之端绪而涵泳之」,又似义理之中别有一物为之端绪,若茧之有丝,既䌷绎出来,又从而涵泳之也。语意烦扰,徒使学者胸中扰扰,拈一放一,将有揠苗助长之患,非所以示人入德之方也。)。说者,油然内慊也(程子但言浃洽于中则说,虽不正解「说」字,而「说」字之意已分明。今既述程语,而又增此句,似涉重复。且慊者,行事合理而中心满足之意,施之于此,似亦未安。)。
孝弟也者,其为仁之本与。
自孝弟而始,为仁之道,生而不穷(按有子之意,程子之说,正谓事亲从兄,爱人利物,莫非为仁之道。但事亲从兄者本也,爱人利物者末也。本立然后末有所从出,故孝弟立而为仁之道生也。今此所解,语意虽高而不亲切。)。其爱虽有差等,而其心无不溥矣(此章「仁」字正指爱之理而言耳,《易传》所谓「偏言则一事」者是也。故程子于此,但言孝弟行于家而后仁爱及于物,乃著实指事而言。其言虽近,而指则远也。今以心无不溥形容,所包虽广,然恐非本旨,殊觉意味之浮浅也。)。
巧言令色。
若夫君子之修身,谨于言语容貌之间,乃所以体当在己之实事,是求仁之要也(此意甚善,但恐须先设疑问以发之,此语方有所指。今无所发端而遽言之,则于经无所当,而反乱其本意矣。如《易传》中发明经外之意,亦必设为问答以起之。盖须如此,方有节次来历,且不与上文解经正意相杂。而其抑扬反覆之间,尤见得义理分明耳。)。
为人谋而不忠。
处于己者不尽也(「处」字未安。)。
道千乘之国。
信于己也(「己」字未安。),自使民以时之外(此句无所当,恐是羡字。)。
毋友不如己者。
不但取其如己者,又当友其胜己者(经但言毋友不如己者,以见友必胜己之意。今乃以「如己」、「胜己」分为二等,则失之矣。而其立言造意,又似欲高出于圣言之上者。解中此类甚多,恐非小病也。)。
慎终追远。
慎,非独不忘之谓,诚信以终之也。追,非独不忽之谓,久而笃之也(以「慎」为不忘,「追」为不忽,若旧有此说,则当引其说而破之。若初无此说,则此两句亦无所当矣。且下文两句所解亦未的当。)。凡事如是,所以养德者厚矣(慎终追远,自是天理之所当然,人心之所不能已者。人能如此,则其德自厚而民化之矣。今下一「养」字,则是所以为此者,乃是欲以养德,而其意不专于慎终追远矣。)。厚者德之聚,而恶之所由以消靡也(此语于经无当,于理未安。)。
父在观其志。
志欲为之而有不得行,则孝子之所以致其深爱者可知(此章旧有两说,一说以为为人子者父在则能观其父之志而承顺之,父没则能观其父之行而继述之,又能三年无改于父之道,则可谓孝矣。一说则以为欲观人子之贤否者,父在之时,未见其行事之得失,则但观其志之邪正。父没之后,身任承家嗣事之责,则当观其行事之得失。若其志与行皆合于理,而三年之间又能无改于父之道,则可谓孝矣。此两说不同,愚意每谓当从前说,文势为顺。若如后说,则上文未见志行之是非,不应末句便以「可谓孝矣」结之也。今详此解盖用后说,然谓父在而志不得行可以见其深爱,则又非先儒旧说之意矣。经文但有一「志」字,乃是通邪正得失而言,如何便见得独为志欲为之而不得行,又何以见夫致其深爱之意耶?)。三年无改于父之道,志哀而不暇它之问也。又曰:三年无改者,言其常也,可以改而可以未改者也(此句之说,惟尹氏所谓「孝子之心有所不忍」者最为悫实。而游氏所谓「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」者,斟酌事理尤得其当。此解所云「志哀而不暇它之问」者,盖出谢氏之说,其意非不甚美,然恐立说过高,而无可行之实也。盖事之是非可否日接于耳目,有不容不问者。君子居丧,哀戚虽甚,然视不明,听不聪,行不正,不知哀者,君子病之,则亦不应如是之迷昧也。所谓「可以改而可以未改」者,则出于游氏之说,然又失其本指。盖彼曰「在所当改」,则迫于理而不得不然之辞也。今曰「可以改」,则意所欲而冀其或可之辞也。二者之间,其意味之厚薄相去远矣。又此经所言,亦为人之父不能皆贤,不能皆不肖,故通上下而言,以中人为法耳。今解又云「三年无改者,言其常也」,似亦非是。若言其常,则父之所行,子当终身守之可也,岂但以三年无改为孝哉?)。
信近于义。
恭谓貌恭。又曰:恭而过于实,适所以招耻辱(恭不近礼谓之无节而过卑则可谓之貌恭,而过实,则失之矣。且貌恭而过实,亦非所以取耻辱也。)。言而不可复则不可行,将至于失其信矣。或欲守其不可复之言,则逆于理而反害于信矣(此数句似不分明,恐未尽所欲言之曲折也。窃原本意盖曰欲其言之信于人,而不度于义者,复之则害于义,不复则害于信,进退之间,盖无适而可也。故君子欲其言之信于人也,必度其近于义而后出焉,则凡其所言者,后无不可复之患矣。恐须如此说破,方分明也。)。
就有道而正焉。
异世而求之书(本文未有此意,恐不须过说。或必欲言之,则别为一节而设问以起之可也。)。
贫而乐,富而好礼。
进于善道,有日新之功,其意味盖无穷矣(此语不实。)。
《诗》三百。
其言皆出于恻怛之公心,非有它也(「恻怛」与「公心」字不相属。「非有它也」,乃嫌于有它而解之之辞,然亦泛矣。《诗》发于人情,似无有它之嫌。若有所嫌,亦须指言何事,不可但以「有它」二字概之也。)。
无违。
生事之以礼,以敬养也。死葬之以礼,必诚必信也。祭之以礼,致敬而忠也(专言敬则爱不足,专言诚信则文不足。「忠」字尤所未晓,然致敬而忠,恐亦未足以尽祭礼。大率圣人此言至约而所包极广,条举悉数,犹恐不尽,况欲率然以一言该之乎?)。
十世可知。
若夫自嬴秦氏废先王之道,而一出于私意之所为,有王者作,其于继承之际,非损益之可言,直尽因革之宜而已(此一节立意甚偏而气象褊迫,无圣人公平正大、随事顺理之意。且如此说,则是圣人之言不足以尽古今之变,其所谓百世可知者,未及再世而已不验矣。尝究此章之指,惟古注马氏得之。何晏虽取其说,而复乱以己意,以故后来诸家祖习其言,展转谬误,失之愈远。至近世,吴才老、胡致堂始得其说,最为精当。吴说有《续解》、《考异》二书,而《考异》中此章之说为尤详,愿试一观,或有取焉。大抵此二家说其它好处亦多,不可以其后出而忽之也。)。
非其鬼而祭之,谄也。
无其鬼神,是徒为谄而已(圣人之意,罪其祭非其鬼之为谄,而不几其祭无其鬼之徒为谄也。谄自恶德,岂论其有鬼无鬼、徒与不徒也哉?)。
《韶武》。
圣人之心初无二致,揖逊征伐,时焉而已(此理固然,但此处解「美善」两字而为此说,似以舜武心皆尽美,而武王之事有未尽善,则「美」字反重而「善」字反轻,为不伦耳。盖美者声容之盛,以其致治之功而言也。善者致美之实,以其德与事而言也。然以德而言,则性之反之虽有不同,而成功则一。以事而言,则揖逊征伐虽有不同,而各当其可。则圣人之心,亦未尝不同也。)。
仁者能好人恶人。
仁者为能克己(此语似倒,恐当正之。)。
无终食之间违仁。
无终食之间违仁,是心无时而不存也。造次颠沛必于是,主一之功也(此二句指意不明,语脉不贯。初窃疑其重复,既而思之,恐以上句为成德之事,下句为用功之目。若果如此,则当改下句云:「所以存其心也」,乃与上文相应,庶读者之易晓。然恐终非圣人之本意也。)。
无适无莫。
或曰:异端无适无莫而不知义之与比,失之矣。夫异端之所以不知义者,正以其有适有莫也(异端有适有莫,盖出于程子之言。然讥其无适莫而不知义,亦谢氏之说。言虽不同,而各有所指,未可遽以此而非彼也。若论先后,则正以其初无适莫而不知义,故徇其私意以为可否,而反为有适有莫。既有适莫,故遂不复求义之所在,而卒陷于一偏之说也。)。
求为可知。
若曰使己有可知之实,则人将知之,是亦患莫己知而已,岂君子之心哉(此说过当。若曰「所谓求为可知者,亦曰为其所当为而已,非谓务皎皎之行以求闻于人也」,则可矣。)?
一以贯之。
道无不该也,有隐显内外本末之致焉。若无隐显内外本末之致,则所谓一贯者,亦何所施哉(此意甚善,然其辞则似生于辨论反覆之馀者。今发之无端,则无所当而反为烦杂。若曰「圣人之心于天下事物之理无所不该,虽有内外本末隐显之殊,而未尝不一以贯之也」,则言顺而理得矣。)?
欲讷于言。
言欲讷者畏天命,行欲敏者恭天职(言行自当如此,不必为畏天命、恭天职而然。今若此言,则是以言行为小,而必称天以大之也。且言行之分亦未稳当,行之欲敏,独非畏天命耶?)。
昼寝。
知抑精矣(「抑」字恐误。)。
臧文仲。
世方以小慧为知(小慧似非所以言臧文仲。)。
季文子。
非诚其思(此语未善。)。
颜渊季路侍。
为吾之所当为而已,则其于劳也奚施(「施劳」,旧说皆以「施」为「勿施于人」之「施」,「劳」者,劳辱之事。今如此说,语不分明。子细推寻,似亦以「施」为夸张之意,「劳」为「功劳」之「劳」,其意虽亦可通,但不知「施」字有如此用者否耳。必如此说,更须子细考證,说令明白乃佳。)?存乎公理(此句亦未善。)。
质胜文则野。
失而为府史之史,宁若为野人之野乎(此用杨氏「与其史也,宁野」之意,然彼亦以为必不得已而有所偏胜,则宁若此耳。今解乃先言此,而又言矫揉就中之说,则既曰「宁为野人之野」矣,又何必更说「修勉而进其文」乎?文理错杂,前后矛盾,使读者不知所以用力之方。恐当移此于矫揉就中之后,则庶乎言有序而不悖也。)?
人之生也直。
罔则昧其性,是冥行而已矣(此说似好,然承上文「直」字相对而言,则当为欺罔之罔。)。
中人以下。
不骤而语之以上,是亦所以教之也(孟子言「不屑之教诲,是亦教诲之」,盖为不屑之教诲,已是绝之而不复教诲,然其所以警之者,亦不为不至,故曰是亦教诲之而已矣。所谓「亦」者,非其正意之辞也。若孔子所言「中人以下未可语上」,而不骤语之以性与天道之极致,但就其地位,告之以切己著实之事,乃是教之道正合如此,非若不屑之教诲,全不告语,而但弃绝以警之也。今曰「是亦教诲之也」,则似教人者不问其人品之高下,必尽告以性与天道之极致,然后始可谓之教诲。才不如此,便与绝而不教者无异。此极害理,非圣门教人之法也。且著此一句,非惟有害上文之意,觉得下文意思亦成躐等,气象不佳。试思之。若但改云:「不骤而语之以上,是乃所以渐而进之,使其切问近思而自得之也」,则上下文意接续贯通,而气象无病矣。此所撰《集注》已依此文写入矣。)。
敬鬼神而远之。
远而不敬,是诬而已(「诬」字未安。)。
知仁动静/知之体动而静在其中,仁之体静而动在其中(此义甚精,盖周子太极之遗意,亦已写入《集注》诸说之后矣。但在此处读之,觉得有急迫之病,略加曲折,别作一节意思发明乃佳。大抵此解之病在于太急迫而少和缓耳。)。
子见南子。
过卫国,必见寡小君(孔子居卫最久,不可但言过卫。见小君者,礼之当然,非特卫国如此也。)。夫子听卫国之政,必自卫君之身始(此理固然,然其间似少曲折,只如此说,则亦粗暴而可畏矣。试更思之,若何?)。
博施济众。
不当以此言仁也。仁之道不当如此求也(但言不当,而不言其所以不当之故,不足以发圣人之意。)。先言仁者,而后以仁之方结之(立人达人,仁也,能近取譬,恕也,自是两事,非本一事而先言后结也。)。
述而不作。
圣人所以自居者,平易如此(「平易」二字说不著。)。老彭孔子事同,而情性功用则异(孔子贤于尧舜,非老彭之所及,人皆知之,自不须说。但其谦退不居而反自比焉,且其辞气极于逊让,而又出于诚实如此,此其所以为盛德之至也。为之说者,正当于此发其深微之意,使学者反复潜玩,识得圣人气象,而因以消其虚骄傲诞之习,乃为有力。今但以「平易」二字等闲说过,而于卒章忽为此论,是乃圣人鞠躬逊避于前,而吾党为之攘袂扼腕于后也。且无乃使夫学者疑夫圣人之不以诚居谦也乎哉?大率此解多务发明言外之意,而不知其反戾于本文之指,为病亦不细也。)。
默而识之。
默识非言意之所可及,盖森然于不睹不闻之中也。又云:世之言默识者,类皆想像亿度,惊怪恍惚,不知圣门实学贵于践履,隐微之际,无非真实(默识只是不假论辨而晓此事理,如侯子辨总老之说是已。盖此乃圣人之谦词,未遽说到如此深远处也。且此说虽自践履言之,然其词气,则与所谓惊怪恍惚者亦无以相远矣。)。
子之燕居。
圣人声气容色之所形,如影之随行(声气容色不离于形,同是一物。影之于形,虽曰相随,然却是二物。以此况彼,欲密而反疏矣。且众人声气容色之所形,亦其有于中而见于外者,岂独圣人为然哉?)。
志于道。
艺者所以养吾德性而已(上四句解释不甚亲切,而此句尤有病。盖艺虽末节,然亦事理之当然,莫不各有自然之则焉。曰「游于艺」者,特欲其随事应物,各不悖于理而已。不悖于理,则吾之德性□固得其养,然初非期于为是以养之也。此解之云,亦原于不屑卑近之意,故耻于游艺而为此说以自广耳。又按张子曰:「艺者,日为之分义也。」详味此句,便见得「艺」是合有之物,非必为其可以养德性而后游之也。)。
自行束脩以上。
辞气容色之间,何莫非诲也,固不保其往尔(「诲」字之意,恐未说到辞气容色之间,亦未有不保其往之意也。盖「吾无隐乎尔」,乃为二三子以为有隐而发,「不保其往」,乃为门人疑于互乡童子而发,皆非平日之常言,不应于此无故而及之也。若以礼来者不以一言告之,而必俟其自得于辞气容色之间,又先萌不保其往之意,则非圣人物来顺应之心矣。此一章之中而说过两节意思,尤觉气迫而味短也。)。
愤悱。
愤则见于辞气,悱则见于颜色(此两字与先儒说正相反,不知别有据否?)。
子谓颜渊。
其用也岂有意于行之?其舍也岂有意于藏之(圣人固无意必,然亦谓无私意期必之心耳。若其救时及物之意皇皇不舍,岂可谓无意于行之哉?至于舍之而藏,则虽非其所欲,谓舍之而犹无意于藏,则亦过矣。若果如此,则是孔颜之心漠然无意于应物,推而后行,曳而后往,如佛老之为也。圣人与异端不同处正在于此,不可不察也。程子于此但言「用舍无与于己,行藏安于所遇」者也。详味其言中正微密,不为矫激过高之说,而语意卓然,自不可及,其所由来者远矣。程子又云:「乐行忧违,忧与乐皆道也,非己之私也」,与此相似,亦可玩味。)?
子行三军则谁与。
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,古之人所以成天下之事而不失也,岂独可行三军而已哉(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,本为行三军而发,故就行三军上观之,尤见精密。盖圣人之言虽曰无所不通,而即事即物,毫釐之间,又自有不可易处。若如此解之云,是乃程子所诃「终日乾乾,节节推去」之病矣。)?
子所雅言。
性与天道,亦岂外是而它得哉(固是如此,然未须说。)?
子不语。
语乱则损志(「损志」二字未安。)。
弋不射宿。
不忍乘危(「乘危」二字未安。)。
奢则不孙。
圣人斯言,非勉学者为俭而已(圣人深恶奢之为害,而宁取夫俭之失焉,则其所以勉学者之为俭,其意切矣。今为此说,是又欲求高于圣人,而不知其言之过、心之病也。温公谓扬子作《玄》,本以明《易》,非敢别作一书以与《易》竞。今读此书,虽名为说《论语》者,然考其实则几欲与《论语》竞矣。鄙意于此深所未安,不识高明以为如何?)。
曾子有疾,召门弟子。
形体且不可伤,则其天性可得而伤乎(此亦过高之说,非曾子之本意也。且当著明本文之意,使学者深虑,保其形体之不伤而尽心焉,是则曾子所为丁宁之意也。且天性亦岂有可伤之理乎?)?
孟敬子问之。
将死而言善,人之性则然(此语太略,几不可晓,恐当加详焉。)。动容貌者,动以礼也。正颜色者,正而不妄也。出词气者,言有物也。动容貌则暴慢之事可远,正颜色则以实而近信,出词气则鄙倍之意可远(此说盖出于谢氏,以文意求之,既所未安,而以义理观之,则尤有病。盖此文意但谓君子之所贵乎道者,有此三事,动容貌而必中礼也,正颜色而非色庄也,出词气而能合理也。盖必平日庄敬诚实,涵养有素,方能如此。若其不然,则动容貌而不能远暴慢矣,正颜色而不能近信矣,出词气而不能远鄙倍矣。文势如此,极为顺便。又其用功在于平日积累深厚,而其效验乃见于此,意味尤觉深长。明道、尹氏说盖如此,惟谢氏之说以动、正、出为下功处,而此解宗之。夫经但云「动」,则其以礼与否未可知;但云「正」,则其妄与不妄未可见;但云「出」,则其有物无物亦未有以验也。盖夫子尝言「非礼勿动」,则动容固有非礼者矣。今但曰「动」,则暴慢如何而遽可远乎?又曰「色取仁而行违」,则正色固有不实者矣。今但曰「正」,则信如何而遽可近乎?又曰「出其言不善」,则出言固有不善者矣。今但曰「出」,则鄙倍如何而遽可远乎?此以文义考之,皆所未合。且其用力至浅而责效过深,正恐未免于浮躁浅迫之病,非圣贤之本指也。)。
弘毅。
弘由充扩而成(此句似说不著。)。
民可使由之。
使自得之(此亦但谓使之由之耳,非谓使之知也。)。
荡荡乎民无能名焉。
无所不该而其用则密(只广大便难名,不必言其用之密也。)。
禹吾无间然矣/皆所以成其性耳(禹之所行,皆理之所当然,固是本出于性,然禹亦为其所当为而已,非以其能成吾性而后为之也。)。
子绝四。
绝而不复萌(此颜子不贰过之事,非所以语孔子,盖此「绝」字犹曰「无」耳。然必言「绝」而不言「无」者,见其无之甚也。)。
颜渊喟然叹曰。
约我以礼,谓使之宅至理于隐微之际(侯氏曰:「博文,致知格物也。约礼,克己复礼也。」其说最善。此解说得幽深,却无意味也。)。必曰「如」者,言其始见之端的者然也(此句亦不可晓。)。
未见好德。
众人物其性(此语未安。盖性非人所能物,众人但不能养其性而流于物耳,性则未尝物也。)。
语之而不惰。
不惰,谓不惰其言也。夫子之言昭然发见于颜子日用之中,此之谓不惰(「惰」字乃怠惰之义,如所解,乃坠堕之义,字自作「堕」,或有通作「堕」者,不作「惰」也。且其为说,又取禅家语堕之意,鄙意于此尤所未安也。)。
衣敝缊袍。
不忮不求之外,必有事焉(此语不可晓。)。
可与共学。
或者指权为反经合道、惊世难能之事(世俗所谓权者,乃随俗习非,偷安茍得,如《公羊》祭仲废君之类耳,正不谓惊世难能之事也。)。
唐棣之华。
《唐棣》之诗,周公诛管、蔡之事(《论语》及《诗》召南作「唐棣」,《小雅》作「常棣」,无作「棠」者。而《小雅》「常」字亦无「唐」音。《尔雅》又云:「唐棣棣,常棣移」,则唐棣、常棣自是两物。而夫子所引,非《小雅》之《常棣》矣。且今《小雅》《常棣》之诗章句联属,不应别有一章如此,盖逸诗尔。《论语》此下别为一章,不连上文,范氏、苏氏已如此说。但以为思贤之诗,则未必然耳。或说此为孔子所删《小雅》诗中之一章,亦无所考。且以文意参之,今《诗》之中当为第几章耶?)。
食饐而餲。
圣人所欲不存,岂有一毫加于此哉(此句不可晓。)?
出三日,不食之矣。
或出三日,则宁不食焉(按经文,此句乃解上文祭肉不出三日之意,言所以三日之中食之必尽,而不使有馀者,盖以若出三日,则人将不食而厌弃之,非所以敬神惠也。)。
不可则止。
有不合于正理,则从而止之(按经文意,不可则止,但谓不合则去耳。后篇论朋友处,「不可则止」文意正同。今为此说,穿凿费力,而不成文理,窃所未安。且两句文同,不应指意顿异如此也。)。
点尔何如。
「曾子非有乐乎此也」至「故行有不掩焉也(此论甚高,然反复玩之,则夸张侈大之辞胜,而悫实渊深之味少。且其间文意首尾自相背戾处极多,且如所谓「曾子非有乐乎此也,盖以见夫无不得其乐之意耳」,只此一句,便自有两重病痛。夫谓「曾子非有乐乎此」,此本于明道先生「箪瓢陋巷非有可乐」之说也。然颜曾之乐虽同,而所从言之则异,不可不察也。盖箪瓢陋巷实非可乐之事,颜子不幸遭之,而能不以人之所忧改其乐耳。若其所乐,则固在夫箪瓢陋巷之外也。故学者欲求颜子之乐,而即其事以求之,则有没世而不可得者,此明道之说所以为有功也。若夫曾皙言志,乃其中心之所愿而可乐之事也。盖其见道分明,无所系累,从容和乐,欲与万物各得其所之意,莫不霭然见于词气之间。明道所谓「与圣人之志同,便是尧舜气象」者,正指此而言之也。学者欲求曾皙之胸怀气象,而舍此以求之,则亦有没世而不可得者矣。夫二子之乐虽同,而所从言则其异有如此者,今乃以彼之意为此之说,岂不误哉!且夫子之问,欲知四子之所志也。四子之对,皆以其平日所志而言也。今于曾皙之言独谓其特以见夫无所不得其乐之意,则是曾皙于夫子之问独不言其平日之所志,而临时信口撰成数句无当之大言,以夸其无所不乐之高也。如此则与禅家拈槌竖拂、指东画西者何以异?其不得罪于圣人幸矣,又何喟然见与之可望乎?至于此下虽名为推说曾皙之意者,然尽黜其言而直伸己见,则愚恐其自信太重,视圣贤太轻,立说太高,而卒归于无实也。且所谓「无不得其乐」者,固以人而言之矣,而其下文乃以「天理自然,不可忘助,不可过不及,不可倚著」者释之,则未知其以理而言耶?抑以人言之耶?以理而言,则与上文「得其所乐」之云似不相应;以人而言,则曾皙之心艰危恐迫,倾侧动摇,亦已甚矣,又何以得其所乐而为天理之自然耶?其以为「叙、秩、命、讨,天则所存,尧舜所以无为而治者」,则求诸曾皙之言,殊未见此曲折。且此既许之以圣人之事矣,又以为圣门实学存养之地,则是方以为学者之事也。若曰姑以为学者之事而已,而又以为行有所不掩焉,则是又并所谓有养者而夺之也。凡此数节,殊不相应,皆熹之所不能晓者。窃惟此章之旨惟明道先生发明的当,若上蔡之说,徒赞其无所系著之意,而不明其对时育物之心。至引列子御风之事为比,则其杂于老、庄之见,而不近圣贤气象尤显然矣。凡此说中诸可疑处,恐皆原于此说。窃谓高明更当留意,必如横渠先生所谓「濯去旧见,以来新意」者,庶有以得圣贤之本心耳。《论语》中大节目似此者不过数章,不可草草如此说过也。)」。
克己复礼。
「斯言自始学至成德,皆当从事」至「无所见夫克矣(此一节意思似亦因向来以克己为后段事,故有此反复之论。今但如此发之无端,恐亦须设问答以起之。)」。
子帅以正。
其有不率者,则明法敕罚以示之,亦所以教也(理固如此,但此处未应遽如此说,夺却本文正意耳。《易》曰:「明罚敕法」,此倒其文,不知别有意否?)。
直躬。
「世之徇名而不究其实者」至「几何其不若是哉(此不知所指言者谓何等事,文意殊不明也。)」?
为命。
「虽然」至「言外之意也(恐圣人未有此意,但作今自推说,却不妨耳。)」。
人也。
以其有人之道也(古注云:「犹《诗》所谓伊人」,此说当矣。《庄子》曰:「之人也物莫之伤」,亦与此同。若曰有人之道,极言之则太重,管仲不能当;浅言之则太轻,又非所以语管仲也。)。
孟公绰。
赵、魏老在当时号为家事治者(此句不可晓,恐传本有误字。)。
正谲。
程子曰云云(此解恐当用致堂说,向见伯恭说亦如此。)。
古之学者为己。
所以成物,特成己之推而已(按此为人,非成物之谓。伊川以「求知于人」解之,意可见矣。若学而先以成物为心,固失其序,然犹非私于己者,恐亦非当时学者所及也。吕与叔《中庸序》中亦如此错解了。)。
不逆诈。
孔注文义为顺(按孔注文义极不顺,惟杨氏说得之。「抑」者,反语之词,如云「求之与?抑与之与?」「硁硁然小人哉,抑亦可以为次矣。」皆略反上文之意也。)。
微生亩。
包注训「固」为陋,此解是(恐亦未安。)。
谅阴。
大君敕五典以治天下,而废三年之达丧(经文未有此意,短丧自是后世之失。若欲发明,当别立论而推以及之,不可只如此说,无来历也。)。
修己以敬。
敬有浅深,敬之道尽,则修己之道亦尽,而安人安百姓皆在其中(此意甚善,但「敬有浅深」一句,在此于上下文并无所当,反使人疑修己是敬之浅者,安百姓是敬之深者。今但削去此四字及下文一「亦」字,则意义通畅,自无病矣。)。
原壤。
「幼而孙弟」至「见其弊之所自也(恐圣人无此意,今以为当如是推之则可耳。)」。
予一以贯之。
所谓约我以礼者欤(此说已见「颜渊喟然」章。)。此亦子贡初年事(既曰当其可,则子贡是时应已默契夫子之意矣。后来所言夫子之得邦家者,安知不由此而得之?何以知其为初年事耶?此等既无考据,而论又未端的,且初非经之本意,不言亦无害也。)。
子张问行。
人虽不见知,而在己者未尝不行(夫子之言,言其常理耳,人虽不知,别是一段事,未应遽说,以乱夫子之意。向后别以己意推言,则可耳。)。参前倚衡,使之存乎忠信笃敬之理也(此谓言必欲其忠信,行必欲其笃敬,念念不忘而有以形于心目之间耳。若不责之于言行之实,而徒曰存其理而不舍,亦何益哉?)。
卷而怀之。
犹有卷而怀之之意,未及潜龙之隐见(恐不须如此说。)。
志士仁人。
仁者人之所以生也,茍亏其所以生者,则其生也亦何为哉(志士仁人所以不求生以害仁者,乃其心中自有打不过处,不忍就彼以害此耳,且非为恐亏其所以生者而后杀身以成仁也。所谓成仁者,亦但以遂其良心之所安而已,非欲全其所以生而后为之也。此解中常有一种意思,不以仁义忠孝为吾心之不能已者,而以为畏天命、谨天职,欲全其所以生者而后为之,则是本心之外,别有一念,计及此等利害重轻而后为之也。诚使真能舍生取义,亦出于计较之私,而无悫实自尽之意矣。大率全所以生等说,自它人旁观者言之,以为我能如此则可,若挟是心以为善,则已不妥帖。况自言之,岂不益可笑乎?《吕览》所载直躬證父一事而载取名事,正类此耳。)?
放郑声,远佞人。
非圣人必待戒乎此也,于此设戒,是乃圣人之道也(此是圣人立法垂世之言,似不必如此说。然禹以丹朱戒舜,舜以「予违汝弼」责其臣,便说圣人必戒乎此,亦何害乎?此盖尊圣人之心太过,故凡百费力主张,不知气象却似轻浅迫狭,无宽博浑厚意味也。)。
一言终身行之。
行恕则忠可得而存矣(此句未安,当云诚能行恕,则忠固在其中矣。)。
谁毁谁誉。
毁者指其过,誉者扬其美(此说未尽。愚谓毁者,恶未至此而深诋之也。誉者,善未至此而骤称之也。非但语其已然之善恶而已。)。谁毁谁誉,谓吾于人无毁誉之意也(圣人之心仁恕公平,实无毁誉,非但无其意而已。)。有所誉必有所试,因其有是实而称之(此亦未尽。试犹验也,圣人或时有所誉者,虽其人善未至此,然必尝有以验之,而知其将至是矣。盖圣人善善之速,恶恶之缓,而于其速也亦无所茍焉。)。又曰:可毁可誉在彼。又曰:不云有所毁,圣人乐与人为善也,必有所试而后誉,则其于毁亦可知矣(若如此说,则是圣人固常有毁,但于此著其有誉而匿其有毁,以取忠厚之名也,而可乎?毁,破坏也,如器物之未败而故破坏之,圣人岂有是乎?)。
礼乐征伐自天子出。
天子亦岂敢以为己所可专,而加私意于其间哉?亦曰奉天理而已(意见「原壤夷俟」、「子张问行」章。)。
三愆。
言而当其可,非养之有素不能也(圣人此言只是戒人言语以时,不可妄发,未说到此地位也。)。言及之而不言当言之理,不发也(此语甚怪,盖为养之有素所牵而发耳。然若如此,则是自见不到,有隐于人矣。)。
生而知之。
其至虽一,而其气象规模终有不同者(此一节当删去,于解经之意亦未有所阙也。)。
子谓伯鱼。
为者躬行其实也(按诸先生多如此说,意极亲切,但寻文义,恐不然耳。「为」只是诵读讲贯,「墙面」只是无所见。《书》所谓「不学墙面」,亦未说到不躬行则行不得处也。)。
患得之。
所为患得者,计利自便之心也(此句解得文义不分明,而语意亦不亲切。)。
君子有恶。
「以子贡之有问」至「抑可知矣(夫子之问,未见恶人之疑,子贡之对,亦未见检身之意。)」。
三仁。
皆称为仁,以其不失其性而已(此说「仁」字恐不亲切。)。
荷筱。
植杖而芸,亦不迫矣。止子路宿,则其为人盖有馀裕。又曰行以避焉,隘可知也(此语自相矛盾。)。
不施其亲。
引尹氏说(尹氏固佳,然不知「施」字作如何解?若如谢氏,虽亦引「无失其亲」为解,然却训「施」为「施报」之「施」,则误矣。此等处须说破,令明白也。陆德明《释文》本作「弛」字,音诗纸反,是唐初本犹不作「施」字也。吕与叔亦读为「弛」,而不引《释文》,未必其考于此,盖偶合耳。今当从此音读。)。
士见危致命。
杨氏曰云云(似不必如此分别。)。
君子学以致其道。
致者,极其致也(恐当云:「致者,极其所至也。」)。自未合者言之,非用力以致之,则不能有诸躬(道固欲其有诸躬,然此经意但谓极其所至耳,不为有诸躬者发也。若曰有诸躬,则当训「致」为「致师」之「致」,如苏氏之说矣。然本文意不如此。)。
大德小德。
小德,节目也(此章说甚佳,但以《记》所谓「后其节目」者观之,则此二字似未甚当。)。
子夏之门人小子。
「君子之道,孰为当先而可传」至「循其序而用力耳(详本文之意,正谓君子之道本末一致,岂有以为先而传之?岂有以为后而倦教者?但学者地位高下不同,如草木之大小,自有区别,故其为教不得不殊耳。初无大小虽分,而生意皆足;本末虽殊,而道无不存之意也。「焉可诬也」,苏氏得之。「有始有卒」,尹氏得之。此章文义如此而已。但近年以来,为诸先生发明本末一致之理,而不甚解其文义,固失其指归。然考之程书,明道尝言:「先传后倦,君子教人有序,先传以近者小者,而后教以远者大者,非是先传以近小,而后不教以远大也。」此解最为得之。然以其言缓而无奇,故读者忽之而不深考耳。)」。
孟庄子。
孟庄子所以不改,意其事虽未尽善,而亦不至于悖理害事之甚与(庄子乃献子之子,献子贤大夫,其臣必贤,其政必善。庄子之贤不及其父,而能守之,终身不改,故夫子以为难,盖善之也。此临川邓丈元亚说,诸家所不及也。)。
仲尼焉学。
万物盈于天地之间,莫非文武之道,初无存亡增损(近年说者多用此意,初若新奇可喜,然既曰「万物盈于天地之间」,则其为道也,非文武所能专矣。既曰「初无存亡增损」,则「未坠于地」之云,又无所当矣。且若如此,则天地之间可以目击而心会,又何待于贤者识其大,不贤者识其小,一一学之,然后得耶?窃详文意所谓文武之道,但谓周家之制度典章尔。孔子之时,犹有存者,故云未坠也。大抵近世学者喜闻佛老之言,常迁吾说以就之,故其弊至此。读者平心退步,反复于句读文义之间,则有以知其失矣。)。
生荣死哀。
生荣死哀,无不得其所者也(所解不明。似谓天下之人其生皆荣,其死皆哀,无不得其所者,不知是否?若如此说,则不然矣。子贡言夫子得邦家时其效如此,范氏所谓「生则天下歌诵,死则如丧考妣」者是也。)。
谨权量。
此亦帝王为治之要(此篇多阙文,当各考其本文所出而解之。有不可通者,阙之可也。谨权量以下,皆武王事,当自「周有大赉」以下至「公则悦」为一章。盖兴灭国、继绝世、举逸民,当时皆有其事,而所重民食丧祭,即《武成》所谓「重民五教,惟食丧祭」者也。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一。)。
与刘子澄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九五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五
承寄示所和鸿庆旧诗,三复感叹。但麻鞋之契,今何敢望有如此事耶?槐阴诗文讲卷皆佳,季章盖所谓为切问近思之学者,真不易得。但似有迫切狭吝之意,见得道理到处十分到,不到处亦十分不到。想见都不读书,理会文义,虽理会,亦是先将己意向前搀断,扭捏主张,所以有来喻云云之病。景阳又忒宽慢,自己分上想见是不亲切也。公度向时得见,资质尽过诸人,但后来觉得亦有局促私吝之意,不知今又如何也。卷子随看各以鄙见批在纸背,请更详之。似此讲论,初闻之以为当有益,故尝往求问目,欲令诸生条对。以今观之,则问者本无所疑而答者初无所见,多是临时应课塞白。似此讲论,恐无所益。又有一种切己病痛:日用功夫只在当人著实向前,自家了取,本不用与人商量,亦非他人言说所能干预。纵欲警觉同志,只合举起话头,令其思省,其闻之者亦只合猛省提掇,向自己分上著力,不当更著言语,论量应对。如人有病,只合急急求药;既得药,只合急急服饵,不当更著言语形容此病,更著言语赞叹此药也。今将实践履事却作闲言语说了,方其说时,意在于说而不在于行,此恐不惟无益,而又反有害也。以愚见观之,似不若将圣贤之书大家讲究一件,有疑即问,有见即答,无疑无见者,不必拘以课程,如此却似实有功夫,不枉了闲言语。不知老兄以为如何也?
与刘子澄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九五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五
吴生之传,甚骇人听,不谓祸根乃尔。近日此类非一,不了官事,连累平人,其势骎骎,恐未遽已,使人忧惧。奈何奈何!襄阳之役不为无补,细读来书及诗,令人慨叹。此事未知将来分付甚人,天意必有在矣。吾徒之力,无如之何,只有讲学修身,传扶大教,使后生辈知有此道理,大家用力,庶几人材风俗他日有以为济世安民之助而已。所喻戏谑本欲词之巧而然,此固有之。然亦是自家有此玩侮之意以为之根,而日用之间流转运用,机械活熟,致得临事不觉出来。又自以为情信词巧主于爱人,可以无害于义理,故不复更加防遏,以至于此。盖不惟害事,而所以害于心术者尤深。昔横渠先生尝言之矣(见《近思》之四。)。此当痛改,不可缓也。近觉所闻所知真实行得,令人大段欢喜,与寻常会得说得不同。此不可不知,不可不勉也。博杂之病,亦是把做小事忽略了,以为不足以丧人之志,又不自知是自家病痛,却以应副人情为解。此亦是大病,非小病,须痛斩截也。吾人未老先衰,馀日几何?而费日力于此,却于自家身心上都不著力,岂不是颠倒迷惑之甚耶?《小学》书却与此殊科,只用数日功夫便可办,幸早成之,便中遣寄也。得公度书,有哭弟之悲,又云甚窘,深以为念。地远无力,不能少助之为恨。季章甚不易,比来作何功夫?须更切己用力,乃有实头进步处耳。此间学者未有大段可分付者,然亦有一二,将来○星揍合,或可大家扶持也。
答林谦之(光朝)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四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八、《艾轩集》附录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一○六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
兹承祗召还朝,不获为问,以候行李。伏奉黄亭所赐教帖,恭审执御在行神相,起居万福,感慰之至。比日伏想已遂对扬,从容启沃,必有以发明道学之要,切中当世之病者,恨未得闻。至于不次之除,非常之数,则不足为执事道也。熹愚不适时,自量甚审,所愿不过力田养亲,以求寡过而已。所谓趋赴事功,自当世贤人君子事,岂熹所敢议哉?过蒙谆譬,荷爱之深,书尾丁宁尤为切至。属数日前已申祠官之请,闻命不早,虽欲奉教而不可得矣。抑熹久欲有请于门下,而未敢以进。今辄因执事之问而一言之。盖熹闻之,自昔圣贤教人之法,莫不使之以孝弟忠信、庄敬持养为下学之本,而后博观众理,近思密察,因践履之实以致其知。其发端启要,又皆简易明白,初若无难解者。而及其至也,则有学者终身思勉而不能至焉。盖非思虑揣度之难,而躬行默契之不易。故曰「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,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」。夫圣门之学所以从容积累,涵养成就,随其浅深,无非实学者,其以此与。今之学者则不然,盖未明一理而已傲然自处以上智生知之流,视圣贤平日指示学者入德之门至亲切处例以为钝根小子之学,无足留意。其平居道说,无非子贡所谓不可得而闻者,往往务为险怪悬绝之言以相高。甚者至于周行却立,瞬目扬眉,内以自欺,外以惑众。此风肆行,日以益甚,使圣贤至诚善诱之教反为荒幻险薄之资,仁义充塞,甚可惧也。熹绵力薄材,学无所至,徒抱忧叹,末如之何。窃独以为非如执事之贤,素为后学所观仰者,不能有以正而救之,故敢以为请。执事诚有意焉,则熹虽不敏,且将勉策驽顿以佐下风之万一,不识执事亦许之否乎?谨此布闻,因谢先辱。馀惟为道自重,以慰后学之望。上状不宣。
答范文叔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五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八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文学典卷一六六
《春风堂记》久已奉诺,安敢忘之?但近觉孤危之迹为当世所愤疾,日以益甚,遂绝口不敢为人出一语。非独畏祸,亦义理之当然也。兼亦觉得此等空言无益于实,仅同戏剧,区区装点,是亦徒为玩物丧志而已。若论为己切实功夫,岂此等所能助?而为仁由己,亦何待他人之助耶?况明道先生气象如此,乃是不违仁之影子。今于影外旁观而玩其形似,孰若深察其心之所到而身诣之之为实耶?窃谓为仁之要固不出乎圣贤之言,若子夏所谓「博学笃志」,「切问近思」,夫子所谓「克己复礼」,所谓「恭敬忠恕」,可以备见其用力之始终矣。幸深味乎此而实加功焉,则为有以慰区区之望,固不在于言语文字之间而已也。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、《经济文衡》后集卷二三
向所寄论,笔势甚可观,但少主宰。著眼目多被题目转却,已是大病。又多用庄子语,虚浮无骨肋。试取孟、韩子、班、马书大议论处熟读之,及后世欧、曾、老苏文字亦当细考,乃见为文用力处。今人多见出庄子题目,便用庄子语,殊不知此正是千人一律文章。若出庄子题目,自家却从别处做将来,方是出众文字也。老钝久不为文,如此主张未知是否,更思之,更思之。抑人之为学,亦不专为科举而已,不审吾友比来于为己之学亦尝致意否?汝器诸友相聚,日所讲者何事?因来更详及此为佳。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
穷居且尔,忧苦之馀,无复仕进意,杜门脩身,以毕此生而已。累书所问,缘多出入,无人收拾,往往散落,以此不及奉报。然其大略只是要做文字、应科举、誇世俗而已。年来懒废,于此尤悉弃置,不能有所可否于其间也。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、《宋元学案补遗》卷六九
示喻学之难易及别纸所疑,足见好问之意。本欲一一答去,然熟观之,似未尝致思而汎然发问者。若此又率然奉答,窃恐秖为口耳之资而无益问学之实。今且请吾友只将所问数条自加研究,自设疑难,以吾心之安否验众理之是非,纵未全通,亦须可见大略,然后复以见谕。计其间当有不待问而决者矣。所云或者竞生新意,不知此是何人?并幸喻及。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
别纸所示,适此冗冗,不及细观。大抵似有要说高妙、作文章之意。此近世学者之大患也。但日用之间以敬为主,而于古昔圣贤及近世二先生之言逐一反复子细玩味,勿遽立说以求近功,则久之当有贯通处,而胸次了然无疑矣。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
所论缕缕,已悉。大抵吾友明勉有馀而少持重韬晦气象,此是大病。今秋若与荐送,能迂道一见过,幸幸。所怀当面布之,乃可尽耳。闻祝弟持《大学》说及观过知仁辨论去,皆是向来草稿,往返未定之说。渠乃不知本末,持去误人,甚不便,可为焚之。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文学典卷一七五
前此欲铭先夫人之墓,以未尝习为之,无以应命。亦自念君子之事亲以诚,正不在此。但能笃志力行,使人谓之君子之子,则其为亲荣也大矣。祭文尤所未解。凡丧,父在父为主,今自主之,一失也。古者将葬,祖奠、遣奠祝以事告而无文辞,二失也。古人居丧则言不文,盖哀戚胜之,不能文也。今文甚矣,又将振而矜之,此三失也。孔子曰:「丧与其易也宁戚」。吾友其未之思欤?大抵吾友诚悫之心似有未至,而华藻之饰常过其哀,故所为文亦皆辞胜理,文胜质,有轻扬诡异之态而无沉潜温厚之风。不可不深自警省,讷言敏行,以改故习之谬也。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
校书闻用力甚勤,近作一序,略见编纂之意。若但欲旦夕自警,则亦何必求其辞之美耶?精思力行于送往事居之际而识其所由来,是则学者之急务也。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
所示疑问,深见好学之笃,已辄具注所见于下。且更于先达所言之中择取其精要者一说,反复玩味,久而不忘,当自有心解处;不可妄以私意穿凿,恐失之浸远,难收拾也。如必闻其政之说,亦骎骎然走作了也。戒之戒之!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
到此匆匆三月,政不得施,教不得行,日有愧怍而已。所论已悉,《洪范》说未暇细看。此间相去不远,不知能略见访,相聚数日否?此事须款曲讲论,方见意味,非文字言语可寄也。人还草草,馀俟面道。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八九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
平时无事,是非之辩似不能惑。事至而应,则陷于非者十七八。虽随即追悔,后来之失又只如故。今欲临事时,所谓可喜可怪可畏可沮者不能移其平时之心,其道何由?
此是本心陷溺之久,义理浸灌未透之病。且宜读书穷理,常不间断,则物欲之心自不能胜而本心之义理安且固矣。
颜子在陋巷,而颜路甘旨有阙,则人子不能无忧。颜子方不改其乐,必有处此矣。
此说亦只是上条意思,此重则彼自轻,别无方法,别无意思也。
孔子谓夷齐不念旧恶,则是其父子兄弟之间犹有可议也。苏氏违言之说,果可据乎?孔子之言必有见矣。
伯夷既长且贤,其父无故舍之而立叔齐,此必有故,故苏氏疑之。观子贡问「怨乎」之意,似或有此意。然不必疑,但看后来求仁得仁便无怨处,则可以见圣贤之心。便有甚死雠,亦只如此消融了也。
孙思邈「胆欲大」之说有所未喻。
彼丈夫也,我丈夫也,吾何畏彼哉!
霍光小心谨厚,而许后之事不可以为不知;马援戒诸子以口过,而裹尸之祸乃口过之所致。二人之编在《小学》,无亦取其一节耶?
「采葑采菲,无以下体」,取人之善,为己师法,正不当如此论也。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
昨在郡匆匆,不能款曲,至今为恨耳。别纸疑义已悉奉答,亦恨向来不得面论也。熹归来数日,卜葬未定,湖南误恩,不容祗赴。又闻经界报罢,不见信于朝廷如此,如何更可任一道之寄耶?初辞未允,近已上章自劾,次第必得请矣。
答王近思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八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
吾道一以贯之。
此说未是。更检《精义》中二程先生及谢、侯二说熟看。杨、尹说正是错会明道意,然曾子是力行得熟后见得,今人只是说得,自是意味不同。正便说得十分,亦不济事。
仁。
此说未是。更检伊川先生说孝悌为仁之本、博爱之谓仁、心譬如谷种三处看,更检《易传》《复》卦彖辞及《孟子》论四端处子细看。
答陈明仲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一九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三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八四
为长府与季氏聚歛事相因与否不可知,不必附会为说。子路鼓瑟不和,盖未能尽变其气质。所云未能上达不已,语不亲切。
「屡空」之「空」,恐是空乏。屡至空乏而处之能安,此颜子所以庶几于道也。下文以子贡货殖为对,文意尤分明。若以空为心空,而屡空犹频复,则颜子乃是《易传》所谓复善而不能固之人矣,何以为颜子?
子路非谓不学而可以为政,但谓为学不必读书耳。上古未有文字之时,学者固无书可读,而中人以上,固有不待读书而自得者。但自圣贤有作,则道之载于经者详矣。虽孔子之圣,不能离是以为学也。舍是不求而欲以政学,既失之矣,况又责之中材之人乎?然子路使子羔为宰,本意未必及此,但因夫子之言而托此以自解耳。故夫子以为佞而恶之。
曾点见道无疑,心不累事,其胸次洒落,有非言语所能形容者。故虽夫子有「如或知尔」之问,而其所对亦未尝少出其位焉,盖若将终身于此者。而其语言气象,则固位天地、育万物之事也。但其下学工夫实未至此,故夫子虽喟然与之而终以为狂也。
克己之目不及思,所论大概得之,然有未尽。熹窃谓《洪范》五事,以思为主,盖不可见而行乎四者之间也。然操存之渐,必自其可见者而为之法,则切近明白而易以持守。故五事之次,思最在后,而夫子于此,亦遍举「四勿」而不及夫思焉。盖欲学者循其可见易守之法,以养其不可见、不可系之心也。至于久而不懈,则表里如一而私意无所容矣。程子《四箴》,意正如此。试熟玩之,亦自可见。
学固以至圣为极,习固是作圣之方,然恐未须如此说。且当理会圣贤之所学者何事,其习之也何术,乃见入德之门。所谓切问而近思也。「人不知而不愠」,和靖所谓「学在己,知不知在人,何愠之有」者最为的当。盖如此而言,乃见为己用心之约处。若以容人为说,窃恐为己之心不切,而又涉乎自广狭人之病,其去道益远矣。尝见或人说此乃有容天之论,此又欲大无穷而不知其陷于狂妄者也。
答程允夫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一五
龟山曰:「宰我问三年之丧,非不知其为薄也,只为有疑,故不敢隐于孔子」。只此无隐,便是圣人作处。
龟山之意当是如此。然圣人之无隐与宰我之无隐,亦当识其异处。
伊川舟行遇风,端坐不为之变,自以为诚敬之力。烈风雷雨而舜不迷错,其亦诚敬之力欤?
舜之不迷,此恐不足以言之。
善为说辞,则于德行或有所未至。善言德行,则所言皆其自己分上事也。
此说得之。
「善与人同」,以己之善推而与人同为之也。「舍己从人」,乐取诸人以为善,以人之善为己之善也。
此说亦善。
贤贤、事父母、事君、与朋友交,此四者皆能若子夏之言,可以言学矣。然犹有「虽曰未学」之语,若犹赖乎学者。盖虽能如是而不知其所以能如是者从何而来,则所谓行之而不著、习矣而不察者也。
此句意思未见下落,请详言之,方可议其得失也。
羞恶之心义之端,故人不可使之无廉耻。无廉耻则无以起其好义之心,若之何而可化?圣人之于民,必使之有耻且格者,此也。
人自是不可无耻,不必引羞恶好义为言也。
知敬亲者其色必恭,知爱亲者其色必和,此皆诚实之发见,不可以伪为。故子夏问孝,孔子答之以色难。
据下文恐是言承顺父母之色为难,然此说亦好。
「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」。君子循理之所在,周流天地之间,无不可者。其亲之也,理之所当亲也;其远之也,理之所当远也,何比之有?
尊贤容众,嘉善而矜不能,此之谓周。溺爱徇私,党同伐异,此之谓比。周,周遍也;比,偏比也。不必言周流天地之间。
谢上蔡曰:「慎言其馀、慎行其馀皆有深意,惟近思者可以得之」。盖言行有丝毫不慎,则于理有丝毫之失,则与天地不相似矣。
「慎言其馀,慎行其馀」,藉用白茅之意。似此推言,于理不害,然恐未遽说到此也。
小人之陵上,其初盖微僭其礼之末节而已。及充其僭礼之心,遂至于弑父弑君,此皆生于忍也。故孔子谓季氏:「八佾舞于庭,是可忍也,孰不可忍也」!
敢僭其礼,便是有无君父之心。
人有中虽不然,而能勉彊于其外者,君子当求之于其中。中者,诚也;外者,伪也。故父在当观其事父之志。行者,行其志而有成者也。父没,则人子所以事父之大节始终可睹矣,故父没当观其事父之行。事父之行既已终始无愧,而于三年之间又能不失其平日所以事父之道,非孝矣乎?
此说甚好,然文义似未安。
「敏于事」如「必有事焉」之「事」,当为即为,不失其几也。
事只是所行之事。「必有事焉」,不知寻常如何说,请详论之,乃见所指之意。大抵说经以彼明此固为简便,然或失其本意,则彼此皆不分明,所以贵于详说也。
「子贡曰贫而无谄」至「告诸往而知来者」,此为学之法也,亦可以见圣贤悟入深浅处。凡穷理自有极致,观圣人如此发明子贡,则可见矣。
此章论进学之实效,非论悟入深浅也。「悟入」两字既是释氏语,便觉气象入此不得。《大学》所谓知至格物者,非悟入之谓。
死生一理也,死而为鬼,犹生而为人也,但有去来幽显之异耳。如一昼一夜,晦明虽异而天理未尝变也。
死者去而不来,其不变者只是理,非有一物常在而不变也。更思之。
子闻之曰:「是礼也」,三字可以见圣人气象宏大,后世诸子所不及也。
「《诗》三百,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」,与「《关雎》乐而不淫,哀而不伤」,皆圣人教人读《诗》之法。
此类言之太略,不晓所主之意。恐其间有差,或致千里之缪也。
见实理是为智,得实理是为仁。
惟仁者能得是理,而以得实为仁,则仁之名义隐矣。
理之至实而不可易者莫如仁。义、礼、智、信,非仁不成。如孝、弟、礼、乐、恭、宽、信、敏、惠,皆仁之用也。
此数句亦未见下落。
学者须先有所立,故孔子「三十而立」。又曰「患所以立」,然则若何而能立?曰穷理以明道,则知所立矣。
立是操存践履之效,所说非是。「患所以立」承「不患无位」而言,盖曰患无以立乎其位云尔。
古者言之不出,耻躬之不逮也。如诸葛孔明草庐中对先主论曹、孙利害,其后辅蜀抗魏、吴,其言无一不酬者。盖古人无侈心,故无侈言如此。
所引事不相类。
刘器之问诚之目于温公,曰:「当自不妄语入」,此《易》所谓「修辞立其诚」也。
近之。
子谓公冶长可妻也。长之可妻,以其平昔之行也,非以无罪陷于缧绁为可妻也。
虽尝陷于缧绁,而非其罪,则其平昔之行可知。
「吾斯之未能信」,言我于此事犹未到不疑之地,岂敢莅官临政,发之于用乎?
此「事」谓何事?
子谓子贡曰:「女与回也孰愈」?孔子以此问子贡,则子贡之才亦颜曾之亚。然其所以不及二子者,正在于以见闻为学。孔子未欲以见闻外事语之,故姑云「吾与女弗如」。他日乃警之曰:「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」?道非多学所能识,则闻一知十,亦非所以为颜子。
子贡言闻一知二知十乃语知,非语闻也。见闻之外,复谓何事?请更言之。
忠与清皆仁之用,有觉于中,忠清皆仁;无觉于中,仁皆忠清。
以觉为仁,近年语学之大病,如此四句,尤为乖戾。盖若如此,则仁又与觉为二而又在其下矣。
「又敬不违」,非从父之令,谓事亲以礼,无违于礼也。所谓起敬起孝。
「见志不从,又敬不违」,则不得已而从父之令者有矣。「劳而不怨」,则所谓「悦则复谏」,不敢疾怨也。若不从而遂违之,则父子或至于相夷矣。
居简而行简,则有志大略小之患,以之临事,必有怠忽不举之处。居敬而行简,则心一于敬,不以事之大小而此敬有所损益也。以之临事,必简而尽。
居敬则明烛事几而无私意之扰,故其行必简。
为仁固难欤?曰,孔子不以易启人之忽心,亦不以难启人之怠心。故曰:「仁远乎哉?我欲仁,斯仁至矣」。又曰:「为之难,言之得无讱乎」?
仁固不远,然不欲则不至。仁固难,为之则无难。
致知以明之,持敬以养之,此学之要也。不致知则难于持敬,不持敬亦无以致知。
二者交相为用固如此,然亦当各致其力,不可恃此而责彼也。
「丘之祷久矣」,圣人与天地合其德,与鬼神合其吉凶,我即天地鬼神,天地鬼神即我,何祷之有?
自他人言之,谓圣人如此可也。圣人之心岂以此而自居耶?细味「丘之祷也久矣」一句,语意深厚,圣人气象与天人之分、自求多福之意皆可见。
以能问于不能,以多问于寡,有若无,实若虚,犯而不校,此圣人之事也,非与天同量者不能。颜子所以未达一间者,正在此。故第曰「尝从事于斯」,非谓己能尔也。
此正是颜子事,若圣人则无如此之迹。有如此说处,便有合内外之意。如舜善与人同,舍己从人,好察迩言,用中于民,必兼言之。惟颜子行而未成,故其事止于如此耳。
子绝四,盖以此教人也,故曰「毋」。毋者,戒之之辞。
「毋」,《史记》作「无」,当以「无」为正。
「未见其止也」,学必止于中,而「止」非息也,于中止行耳。百尺竿头犹须进步,岂有止法乎?
据上下章,「止」字皆但为止息之意。学止于中,乃止其所之止,非止息之意,字同用异,各审其所施。竿头进步,狂妄之言,非长于譬喻者。
四科乃述《论语》者记孔氏门人之盛如此,非孔子之言,故皆字而不名,与上文不当相属。或曰《论语》之书出于曾子、有子之门人,然则二子不在品题之列者,岂非门人尊师之意欤?
四科皆从于陈蔡者,故记者因夫子不及门之叹而列之。
君子之道,本末一致。洒扫应对之中,性与天道存焉,行之而著、习之而察则至矣。孰谓此本也宜先而可传,此末也宜后而可倦哉?譬诸草木,其始植也,为之区别而已。灌溉之,长养之,自芽蘖以至华实,莫不有序,岂可诬也。然学者多慕远而忽近,告之以性与天道,则以为当先而传;教之以洒扫应对,则以为当后而倦焉,躐等陵节,相欺以为高。学之不成,常必由此。惟圣人下学上达,有始有卒,故自志学充而至于从心不踰矩,自可欲之善充而至于不可知之神莫不有序,而其成也不可禦焉。观孟子谓徐行后长者为尧舜之孝弟,则洒扫应对进退之际苟行著而习察焉,乌有不可至于圣者?
子夏言我非以洒扫应对为先而传之,非以性命天道为后而倦教,但道理自有大小之殊,不可诬人以其所未至。唯圣人然后有始有卒,一以贯之,无次序之可言耳。二先生之说亦是如此。但学者不察,一例大言,无本末精粗之辨,反使此段意指都无归宿。须知理则一致,而其教不可阙,其序不可紊耳。盖惟其理之一致,是以其教不可阙,其序不可紊也。更细思之。
「笃,实也」,学当论其实。论其实则与君子者乎,与色庄者乎?君子,有实者也;色庄,无实者也。
得之。
克己之道,笃敬致知而已。非礼勿视、勿听、勿言、勿动,笃敬也。所以知其为非礼者,致知也。
克己乃笃行之事,固资知识之功,然以此言之,却似不切。只合且就操存持养处说,方见用力切要处。
言顾行,行顾言,故古者言之不出,耻躬之不逮也。《中庸》曰:「力行近乎仁」。《论语》司马牛问仁,子曰:「为之难,言之得无讱乎」?
答司马牛之意更宜思之。
质直而好义则能修身,察言而观色则能知人。内能修身,外能知人,而又持之以谦,此盛德之士也。虽欲不达,得乎?此与「禄在其中」同意。名实相称之谓达,有名无实之谓闻。察言观色,如孟子所谓「听其言也,观其眸子,人焉廋哉」。
孔子所言三句,皆诚实退让之事。能如此,则不期达而自达矣,非谓能修身知人而持之以谦也。说知人犹远正意。
子路问政,子曰:「先之劳之」。请益,曰:「无倦」。凡不教而杀,不戒视成,慢令致期,皆无以先之也。既有以先之,又当有以劳之。帝尧曰:「劳之来之」。凡生之而不伤,厚之而不困,皆劳之之谓也。此尧舜之政也,其要在力行耳,故复告之以无倦。
先之谓以身率之,劳之谓以恩抚之。二者苟无诚心,久必倦矣,故请益,则曰无倦而已。
簿书期会各有司存,然后吾得以留意教化之事。故曰先有司。
先有司然后纲纪立而责有所归。
按: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一。又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神异典卷四,同书学行典卷四、九九。